番外 《錯過》
*是前世的羽風薰、悲慘的愛情故事
*這一篇醞釀非常久,因為是虐文BE,大家避一下雷
*被虐到沒關係,多去看看正篇就好
*還有一首同名的同人曲,是今年的時候我找朋友一起做的,請大家多多支持這個系列作!!
*影片連結放在最後,希望你們聽了能有所體會( ´▽`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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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個一如往常的夜晚,我結束一天的工作,要回到那個束縛我的家。我習慣了一個人上班、也習慣在工作時乖乖等待父親的指示,我從小被要求舉止得體、發言合宜,長年下來我似乎成了以往自己最討厭的無趣大人,只有日復一日,輪迴著工作完回家、回家後什麼也不做的無趣生活。
就是那一天,我遇見了倒地的他。
起初我很害怕,在黑暗的小巷、無人的空間,倒著一個頭髮凌亂、衣裝不整的男人,尤其是他捂著頭一邊呻吟的樣子,發生什麼情況的想像空間又大了許多。
正想離開這條回家的捷徑時,我和他對上眼,那雙赤色的眼瞳散發著尖銳的光芒,使我停下回頭的腳步,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。或許是因為發現我只是個路人,他的眼睫下垂、斂下目光,再抬頭時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,像在安慰我別害怕。
然後他眼睛一閉,暈了過去。
那時候還下著小雨,我有點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,最後下定決心靠近。我想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,也習慣了被動等待,幫助人什麼的,應該是我一時心血來潮才決定去做吧?又或許是我自己沒發現我有沒辦法見死不救的毛病,所以這個時候腦海裡的聲音才告訴我:你還要等待到什麼時候?別再擺出不關己事的態度了。
從外表看他應該沒有受傷,只是不知為何昏睡了過去,眉頭還緊緊地皺起,像是被夢魘纏身、陷入了不好的回憶裡一樣。
我將他背起,雖然他和我差不多高,但似乎比我輕,總之我回到家放下他的時候,力不從心的感覺沒有想像中嚴重(不過也是夠嗆)。姊姊驚訝於我帶一個(昏迷的)陌生人回家,我也沒有和她解釋太多,就說路上遇到沒辦法放著不管,姊姊就幫著我一起把他搬到客房去了。
在脫下他濕濡的西裝外套後,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床旁,睡了過去。
***
他叫做朔間零,是一位大學教授,那天倒在路上是因為血糖過低,吃過東西就沒事了。沒什麼大礙後,我嘲笑他因為這麽矬的原因就躺在路邊,他卻鄭重地向我道了謝,反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。
這個人好像有種魔力,面對應該難為情的事,他都能正面地回應,直率地有點爽朗過頭,相處起來也很輕鬆、隨意,知識淵博到我講什麼他都能夠懂,而他的談吐、舉止也非常有教養,總結來說真的是一位魅力過人的狠角色。
我想我應該學習他的直率,因為他這樣的性格是我所沒有的,讓我有些欣羨。
自那之後,我們常常見面,休假時我會到他任教的大學,一邊吃著沒有很好吃的學餐,一邊聊聊現在的年輕人、未來的教育制度;我忙於工作時,他會到我公司陪我下班,順便帶點零食讓我們可以路上吃。
我說過他大可不必這麼晚了還跑來找我,他卻笑回自己本身就是夜行動物,況且兩個人一起走,回家的路不就短了很多嗎?
我第一次覺得心臟很痛,跳動地太過大力,像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似的。
我笑了笑,將手中的糖塞到他嘴裡,好阻絕他的下一句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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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真的很神奇,走到哪都帶著一把傘,且那把傘一定會用到,我們常常共撐那把傘,一起走在下雨的路上。
你難道是雨男?怎麼碰上你都會下雨呢?我半開玩笑地這麼說,希望他也能以平常一樣的說笑口吻嘲笑我的發言如此少女心。
不過他沒有,他如常地以平和態度點點頭,聲音沒有一絲不對:因為我被下了詛咒啊。
是嗎?那我讓天空不要下雨好了,因為我是晴男啊,真的真的~
他不說話,反而捏了捏我的鼻頭,這樣親暱的動作與突然拉近的距離都讓我心臟漏跳一拍,反應過來後我捂著心口,心臟跳得蠻痛的,嘴上抱怨不要突然靠近啊我嘔。
那次之後,我找姊姊要了一塊白布和一袋棉花,想說做一下手工,或許做太好能成為我的副業也說不定。縫製著這個娃娃,我想起那雙第一次見面就把我嚇到不得動彈的紅眼,娃娃的嘴角因此有些縫歪。
我們第二次出遊,是去爬一座小山。那一天也是微微下著雨,一眼望去,四周除了稀薄一片的霧氣外,滿山滿谷都是健康的綠,山上的芬多精也讓人心曠神怡,工作一個禮拜累積的疲勞都被一瞬間治癒。
我挑戰倒退著走上山,步道上只有我和他,怕我摔下去的他和我面對面握著手,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下一步有什麼。他的手有些冰涼,我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,抬頭對他眨眼笑。
我想,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想停止的一刻。
***
我沒有想過父親會這麼排斥他,甚至把自己一天的行程延後,只為了把我請到書房和他面對面。
「他是誰?你們認識多久?」他很嚴肅,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。我知道哥哥姊姊在門外偷聽,或許情況危急時他們會出來救我,所以我除了認真回答外,還說了許多朔間零的好話。
「不管他有多好,我希望你們不要再聯絡。」
父親總是打斷我的話,並直接下結論,他口中的希望根本沒有期待我這樣做的意味,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命令。
「為什麽?零君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令人尊敬的人,而且我之前總是跟瀨名守澤玩在一起,他們兩個怎麼看都是我的損友,你也沒有讓我們不要往來不是嗎?!」我真的覺得很不合理,對這個人、這個家庭、這個無力做出反抗的自己,只能這樣吼出來,讓嗓子的疼痛蓋過心裡那一塊憤怒不得宣洩的情感。
哥哥出來把我拉回房間,姊姊則是到父親身邊安撫他的情緒,我走出書房時,瞥到姊姊擔心地看著我。
哥哥不像父親那樣嚴厲,其實他為人溫和,只是在商場上習慣了不苟言笑,這才令他看起來很難靠近。他抓著我的肩膀,看進我的眼中,問:「你知道自己對那個人是什麼感情嗎?」
「你最近常笑,有時候還帶著陌生的味道回家,父親原本以為你有伴侶了,調查後才知道那個人是男性。」
「我不是否定你和男性交往,但是在這個社會、這個家庭,都不會接受你和男性在一起。」
可是……為什麼不能接受?哥哥你不是不否定嗎?我、我真的,從小到大,沒有遇過他這樣的人,我沒辦法控制自己,我、我真的好痛……
「痛是正常的,代表你還活著。我希望你活得快樂、活得不那麼難過,我討厭干涉別人的決定,所以我不強迫你。」
「但是,你真的覺得,你們會幸福嗎?」
我答不上來,心臟被苦澀的味道壓住,從喉間吸上來的氣帶著令人難受的氣味,眼眶酸澀又無法流出一滴眼淚,身前的哥哥在我眼裡看來有些模糊,我轉頭看向窗外。
今天沒有下雨啊。
***
我想要幸福,我希望能追求我的幸福,在遇見他之前我從沒這樣想過,不管是在看中利益的商場上還是在平凡無趣的求學階段,沒有一個人、一件事或一個時刻,讓我覺得幸福過。現在我有一點抓到幸福的機會,我真的不想放棄。
我相信零君也和我一樣,因為他也用著和我一樣的眼神看著我。我知道我們的世界不能沒有彼此。
那天我偷偷出了家門,往他家前進。越靠近那裡,雨下得越大,我自己平常都是撐零君的傘,這次也同樣,所以當他打開門看到一身濕淋淋的我時,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驚訝的表情。
他很快地帶我進門,拿了毛巾、毯子給我,還到廚房燒了一鍋薑茶。
你怎麼不帶傘?這樣會著涼的。他把茶遞給我,手很快縮回。
我對他笑,內心高興地說不出話。這麼久沒見到他,有好多事想和他講,也想碰觸他、擁抱他,只可惜大概是才剛淋雨的緣故,腦子變得輕飄飄的,整個人都有些暈。
我站起來,感覺有些力不從心,頭重腳輕的結果是我往旁邊斜倒,而蹲跪在我面前的他將我接住。他的體溫依然不高,我的溫度透過肢體接觸傳至他長年冰冷的手心,但他卻沒辦法染上和我一樣的溫熱。
「……零君,我們一起走好不好?」力氣用盡的我閉著雙眼,聲量極小。我感覺得到他將我環抱住的雙臂、上下起伏的胸膛,還有我不明白的輕微顫抖。
「你知道我從來都只是裝成一個乖孩子,實際上我厭惡過這種生活,我也明白你雖然愛著所有人,但是心裡一直感到孤獨,我們兩個是相像、卻又全然不同的個體,我有你沒有的,你有我的渴望,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所得、利益,會是最大值,接近無限。」
聽了我的理性分析,他仍然保持沈默。我咬牙,心臟開始感到疼痛,但仍努力擠出笑臉,「我和你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比和我的家人、朋友久,但我知道你們帶給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,我對你不只感到新奇,還有逐漸熟識所帶來的信任與安全感,這個決定絕對不是我隨便下的,我不希望你覺得我只是一個膚淺的人,所以就是、我真的、完全想過了。」
「朔間零,不管過去的你如何,未來的我們會如何,我只在乎現在、這個當下,」我伸出手輕抓他後背的衣料,依然不敢睜眼、抬頭去看那雙眼睛,心臟跳得很快很大力,「我想要你,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。」
「我愛你,零君。」
「……」
我感覺到他輕吸了一口氣,動作小到根本沒辦法察覺,會知道是因為他的唇就在我耳旁。我好像懂這代表什麼,而這陣沈默也讓我的心緒盪到谷底,一陣熱流匯聚至雙眼。
他輕輕推開我,這時我才看見他藏在長髮之下的表情——隱忍和不捨——我應該沒有看錯。
既然你也和我一樣無法放手,那是為什麼呢?為什麼不選擇我呢?說話啊。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他把我站起時滑落的毛毯重新披回我肩上,輕撫我顫抖的唇。
「是因為你的詛咒嗎?」我張口,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話,聲音就先傳入耳中,「那個我早就知道了,而且我根本不在意!」
「不是,不只是因為我自己,」他輕聲說,語氣和平時一樣溫柔,認真地看進我的雙眼,說:「因為薰君,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孩子啊。」
想做就能做到的孩子。
這算什麼?
「所以呢?我為什麼要想啊?你要我想什麼?我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已啊!!」我咆哮出聲,頭痛欲裂。
憑什麼?憑什麼他可以這麼講?如果他說的是我所知的那樣,他為什麼要讓我去做我本來「不想」做的事?我來到這裡,就是想跟隨自己的心啊。
突然,哥哥說那句話的語氣、聲音,重重一擊砸進我的腦海,
『你真的覺得,你們會幸福嗎?』
「……」面對憤怒的我,他又沈默了。
「連自己都懷疑自己,要怎麼幸福?」我可能太生氣了,竟然一副兇狠的樣子扯著他的衣領將他拉到眼前,「我選擇相信自己、相信我愛的你,你呢?你在害怕什麼?為什麼要讓我選擇我『不想』的事?你清醒一點!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無力了,我可以讓我們都得到幸福啊!」
「或許是這樣沒錯……」他道,聲音有些無力,被掐住領口也沒有任何反擊,「可是你離開這裡後,除了我,會失去所有。家人才是你的全部,而我不是你的家人。」
腦中浮現了父親、哥哥和姊姊的臉,我清晰地記得他們每一個,甚至連已經離世的母親,她生前的笑容也印在我的腦海中。
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懂,就是這樣我才會如此生氣。因為我拋下了他們而選擇你,你卻沒有相同的覺悟,這叫我怎麼不失望呢?
「我思考過了,你比我的家人還重要,你再說剛才那些話,我真的會生氣。」我深呼吸,手上放鬆,改輕撫他的雙頰,認真地看向他的雙眼,「我知道你害怕我們之後會被這個社會所排斥,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的話,我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,所以那些外人的眼光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。」
「跟我走,零。」張口,只這一句我沒有說出聲,但我知道他看得懂唇語。
「我發誓……」他笑了,同時眼淚比我還早滑出眼眶,「雖然不能成為你身旁的那個人,但我永遠在這裡,你需要我的話請依靠我。」
「……」
被甩了。
我第一次被人甩,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?就像你為一個人送行,結果他看也沒看你一眼,背過身揚長而去。你本以為他無情,但他捂著嘴泣不成聲的身影,卻在你腦中留下永遠沒辦法抹滅的心疼情緒。
他都說得如此清楚了,再待下去就是自討沒趣了。我咬緊後牙槽,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示弱的一面,臨走之前尋思著最後一句話,打開朔間家的大門,狂風夾雜著粗大雨點向我撲來,兇猛且狂暴,混亂的感覺正如同朔間零的內心吧?
走入漫天雨幕之後,我頭也不回地將最後一句話給他。
『你就這樣繼續把你所愛的人都推開吧,怪物。』
這場雨忽大忽小,剛覺得要收斂時,又突然潰堤,失控地徹底。就這樣,我回到家,世界的色彩不再。
***
彷彿回到了還不認識朔間零的時候,每天工作、工作完回家、回家後吃飯洗澡睡覺,生活變得制式無趣,好像只是為了生存才決定每天早晨從床上醒來,而不是就這麼睡下去。
或許我真的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吧,自我全心力投入工作後,為了達成目標,不管什麼手段我都用過,散佈對手公司的醜聞以擊垮對方、討好那些噁心的大叔以得到更多資源……我漸漸地腐敗,良心日復一日變得麻木。
自己獨處的時間好像增加了,每次望著窗外發呆,都會被映照在窗上自己的表情叫醒,這雙沉浸在虛無的眼神裡,沒有任何光圈,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孤獨,越是深入到一定程度,便會被嚇得清醒過來,既眷戀著空無一人的世界,又害怕被這空間吞噬。
我努力用工作填滿自己清醒的每一刻,但還是有空閒下來的時候,無論如何告誡自己,腦中總是冒出那些不切實際的「如果」。
如果朔間零願意跟我走、如果朔間零沒有詛咒、如果我選擇聽從父親的話、如果我們沒有那麼要好、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、如果我們不曾相識、如果……
這都是沒有意義的假設,只會令人空虛、墜進負面思考的惡循環,既然結束一段感情,那就得讓自己恢復成原來的狀態。雖然我很確定,自己肯定有哪裡缺了一塊吧。
三個月後,我和合作公司的千金結婚了。她是一個柔弱的孩子,卻又蘊藏著生命的韌性,平常總是激起人的保護慾,在真正重要的時刻卻能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,矛盾地十分可愛。
我想我是愛她的,除了結婚證書這張紙外,我們還過起了家人一般的生活,她的年紀比我小,跟她相處時我總是處處關心她的需要,就像個過度保護的哥哥一樣。
這樣的生活,好像真的能讓人忘記從前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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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幾十年,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再見到他的,但是他卻出現了。
在我妻子的葬儀上,那人一身黑西裝,肅穆的表情、莊重嚴謹的舉止,風度翩翩地來到我的面前,雙手遞上香典袋,用那張未變分毫的臉孔說:請節哀。
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,我其實完全沒有放下過,就連回家後、重新工作後、成家後,他的模樣他的聲音,就像刻在我腦海裡一樣揮之不去,和現在這個當下的他重疊了起來。
我應該回些什麼,像是平淡客氣地回「謝謝你來參加我妻子的葬儀」,又或者是生氣地不想看見他,一邊喊著「你來做什麼?」將他趕出去。
我的腦袋都亂了,幾十年後,我成了頭髮花白的老爺爺,而他卻依舊是年輕模樣,站在我的面前,遞上香典袋,微微鞠躬致禮,他眉宇之間的悲傷之情,就像來參加好友的告別式一樣正常。
「對不起。」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,低沈又飽含情感,蘊藏著他的歉意。
但他為什麼要道歉呢?他為了什麼而道歉呢?他跟我道歉什麼呢?我不知道啊。
「我承諾過你,你需要的話我願意讓你依靠,」他自顧自地說,視線卻越來越低,到後來根本沒有直視我的眼睛,「薰君,我想幫你。」
「……」
對啊,他在那個下雨的夜晚,說過這些話,而我怎麼回應的呢?
『你就這樣繼續把你所愛的人都推開吧,怪物。』
所以面對他的話語,我想我的答案應該很清楚了吧?
「謝謝你啊,朔間桑,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些顆粒,老邁地不像以前的自己,連露出的笑容也無法控制地顫抖著,「不過這輩子的我,大概不會再願意去依靠你了吧。」
「那孩子就像我最後的依靠,失去她後我也不打算再去尋求,我想在最後的生命中,為自己活一次,」我把香典袋還給他,佈滿皺紋的雙手乾燥又凹凸不平,「你的奠儀我不能收。」
我轉過身走向妻子的所在,在最後想將她的模樣印在我的腦海裡好蓋掉另一個人,她的笑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,都是如此令人感到溫暖啊。
我真的覺得好對不起她,在她生前時從沒有好好注視著愛我的她,只能等到失去後再來追憶我們之間的好。
有些愛會隨著時間漸漸消逝,就像傷痕一樣會慢慢痊癒,但刻在心靈上的那道痕跡,可能永遠也消不去了吧,不管用多少其他的愛去填補,終究是不一樣的吧。
所以愛人與被愛,都是如此痛的事啊。
《番外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