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我輕輕的招手,作別西天的雲彩……」
沉悶的文學課,班上只剩前頭椚老師念課文的聲音,唸得人想睡。
「……波光裡的艷影,在我的心頭蕩漾……」
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面上,發呆的點剛好在窗外,正好看得到外面那棵櫻花樹。
「……在康河的柔波里,我甘心做一條水草……」
三月,櫻花早已盛開,漫天的粉佔據我的視線,耳邊的語句也不那麼刺耳了。
「……悄悄是別離的笙簫;夏蟲也為我沈默……」
別離嗎?對呢,都已經是這個時節了……
「 ……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來;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」椚老師關上課本,這才抬頭看底下狀況。
「……」基本上班上所有人的心都不在課堂上、甚至有些已經進入夢鄉,大家默契地趴著。
「睡覺的人叫起來,」椚老師嚴肅地推了推眼鏡,額邊的青筋有些許跳動,滿臉不虞地看著蓮巳敬人把睡覺的都叫醒,「我知道文學課很沉悶,但是今天這節是你們最後的文學課了,你們難道不想好好把握嗎?」
「老師,我很珍惜呀,」舉起手回答的人是難得從醫院回來上課的天祥院,他一邊笑著一邊說:「每堂課我都很珍惜呀,因為不知道哪一堂會是我的最後一堂呢?」
「……」椚老師發現他回什麼都很奇怪。
「英智!」蓮巳轉過頭,警告性地瞪著髮小。
「……」啊啊,再放任他們下去,這節就變成最後一堂「鬧劇」了。
「……那個先放著不提,今天我要你們多做一個活動,」椚老師走下講台,把裁好的紙發下來,「試著想想徐志摩寫這首新詩的心境,然後用一句話來評論他。」
「下課前每個人都要交齊,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評論,但這也算在你們畢業成績裡面的,給我好好寫啊。」
看著拿到的那張白紙,我覺得有點頭大。
徐志摩這個人……就是一個浪漫主義、頭腦一熱就可以去跳海的詩人,還有就是他天賦異稟、非常注重音樂美,對於藝術可以滔滔不絕將個三天三夜……這不就是雷歐君?
不管再怎麼想客觀的評價徐志摩,腦中卻只想得到那個矮橘子,評論的話怎麼也下不去筆。
下課時間要到了啊……
我乾脆轉過頭去,想參考一下後桌的答案。
「小瀨?你想看嗎?」坐我後面的羽風薰大方地攤開他的紙,我趕緊湊過去。
『徐志摩——一個把不到喜歡的小蒲公英的男人。』
「……」無話可說。
「小瀨,評價一下嘛~」羽風薰看起來有些得意地笑了,感覺他就是故意惡作劇。
我轉頭望向我的右手邊,尋求另解。
「別看了,小守早就睡到流口水啦~」羽風薰哈哈。
「……」同桌都這副模樣是嗎?真心痛啊。
***
「瀨名,只有你交白卷,是寫不出來嗎?」椚老師翻了翻手裡那疊剛交齊的紙。
對,我交了白卷,然後被椚老師叫到老師辦公室了。
超~麻煩的~
「也不算,」寫不出來什麼的,擠盡腦汁總會有一兩句話可以寫,不過就算腦海早已浮現出答案……「因為我越想越覺得徐志摩跟我身邊的某人很像,要是寫了什麼東西上去的話,一定是在寫他而不是徐志摩。」
「也就是說你失去客觀公平性了嗎?」
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?我點點頭。
「可是有寫就一百分、空著就零分,你看要不要寫一些東西上去,就算是對著你身邊的那個某人寫也沒關係。」椚老師把筆遞給我,站開一步讓我用桌子。
這也太沒關係了吧?畢業成績有這麼好拿?我翻了個白眼,想了幾秒就把想到的東西寫上去了。
椚老師滿意地點頭,「那好,另外還有些無關——」
「瀨名!!」這聲大喊打斷了椚老師長篇大論的開頭,我們兩個都驚訝地朝聲音來源之處看去。
「月永!不是說教過你不准爬窗了嗎?!」椚老師突然嚴厲。
窗邊是正要把另一條腿跨進來的雷歐君,他高興地衝我大吼:「瀨~名~一起去練習室!」
雷歐君歡快地跑過來就把我拖走,反應不及的我只來得及回過頭去看嘆氣的椚老師,接著就被拖出辦公室了。
拉著我手腕的那隻手很纖細,右手中指前端指節有厚厚的繭——那是長年拿筆的手會有的藝術象徵。
「瀨名,剛剛椚老師在罵你嗎?」月永雷歐突然放開我的手,停了幾步等我走過來。
「蛤?只有你會被罵吧?笨蛋王。」我沒好氣地和他並肩往練習室過去。
「哈哈~」他爽朗地笑了兩聲,接著我們之間就突然沈默。
「……」
這時候該說什麼?好像什麼都可以說又什麼都不適合說,平常不就是這傢伙會一直吵鬧不休嗎?怎麼今天安靜了?
真沒想到有一天和雷歐君在一起的時候會感到尷尬,是他不想和我說話了嗎?
「王——」
「瀨名——」
兩人的同時開口讓我們都愣住了,最後還是他先反應過來笑了下,「你先說吧~」
「王,你畢業後……有什麼打算?」
問出這個問題真的有種難以啟齒的感覺,但是一想到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」……我們兩個會這樣嗎?
會悄悄地別離,甚至來不及放歌?
「啊、這個嘛……」雷歐君想了想,給我一個有點模糊的答案:「如果……不在的話,我可能……還是這樣……」
中間的語句因為太小聲了所以我沒聽清楚。
「什麼東西不在?」
「別說我了!那瀨名呢?瀨名畢業後做什麼??」就像在轉移話題一樣,他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問我這問題。
做什麼……?Knights要出道的話應該還不太可能,畢竟我們只有兩個人,而王身為隊長又不太擅長社交,所以工作可能只由我一個人在做……
我也沒有埋怨他什麼都不會做,我只是覺得,真的要出道的話,還是等睡熊、鳴君畢業後再開始會比較好,那畢業後到下一屆畢業的這段空窗期……「回歸老本行吧?等之後如果有什麼變動再說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他低下頭。
看起來有點失落。
是什麼時候我的話會讓他失落的,怎麼有一種欺負小動物的感覺?
「……」
「瀨名?」他見我停下腳步,轉過頭看著我。
「雷歐君,」我深吸一口氣,為自己要說的話有些緊張,「我們畢業後還是會在一起,所以——」不要擺出那種表情。
我會心痛。
「真、真的嗎?」他有些遲疑,接著繼續問:「不管以後會怎樣,從現在開始一直一直在一起嗎?」
「對,我不會離開你。」望著那張背光的臉,我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,卻隱約看見有一點晶瑩的色彩從他臉頰上掉落,「你命令我留在你身邊的話,我就不再離開你。」
「下命令吧,王。」
「嗯,我命令你——」他突然一個箭步沖過來撲抱住我,力道大的我後退半步,他帶著哽咽的聲音也近距離傳了過來:「不准離開我。」
雖然他說得小聲,但我還是一字不漏全聽了清——因為那道聲音就在我耳邊呀。
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,我伸出手環抱住他,感受著懷裡小不點的體溫,「遵命。」
「太好了!瀨名變成我的了!」他高興到攬著我的脖子上竄下跳,清澈的綠色眸子看著我,毫無保留地露出笑容。
「有需要這麼高興嗎?真煩人~」呵。
「那我要一個儀式儀式!」他轉而用雙手捧著我的臉,孩子氣地大叫:「跟瀨名的儀式~~」
什麼儀式?王你又想搞什麼——!
我瞪大眼睛,只看得見他長長的眼睫毛,像兩把扇子,濃密又捲翹,嘴唇上還有軟軟的觸感。
「……」說不出話來,想說的話都被這個吻堵回去了。
真是的、就算有什麼話想說,都被你打亂了啦……我也閉上眼睛,好好感受這個人傳達給我的愛意。
***
『他——是一個我喜歡了很久的笨蛋。』
〈完〉